佛山往事：哑巴二多的秘密

二多在第一工业区摆了个摊，修单车，他们都叫他“哑巴叔”，二多不驳，也不恼。

二多还不到六十岁，可他把机会让给了学识丰富的年轻人，提前退休了。虽然退了，但二多也没闲着，他还可以发挥余热。二多换上了朴素的衣服，在大沥镇街头摆起摊子，开始修单车。

二多接到的第一笔生意，是为单车补胎。二多修车时，车主问了很多问题。二多埋头工作，没回话。二多不接话，车主也不生气，他猜二多可能是哑巴。而且，二多答不答话，对他来说，并不重要。他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，开口说话，并非一定要得到回应。他只是想把心中的压抑或者怨气说出来。

结账时，车主问多少钱。二多打手势告诉他。车主问，你真是哑巴？二多用手指了指舌头，算是默认。

后来，这位车主又来找二多修车。因为上次的关系，他把二多当成了熟人。二多技术好，服务也好，价钱又公道，而且还是个哑巴。一大把年纪了，还在街头摆摊，生活不容易，车主觉得自己有责任帮二多宣传宣传。车主是一家大厂的主管，厂里骑单车上下班的人很多。主管一开口，前来找二多修车的人就多了起来。

 

二多修车，很用心尽责。车子修好，二多还会顺带检查一下车的其他部位，比如零部件松动了，二多就用螺丝刀加固；刹车不灵了，就紧紧刹车；链条老化了，就添点油润滑润滑。这些都是二多的补偿服务，不另收钱的。

久而久之，修车的人都把二多当成朋友。有时，车子没坏，他们也会找二多说说话。当然，只是他们说，二多是不会回答的，他们早就知道二多是哑巴。他们找二多说话，不是来寻求答案，而是有些话闷在心里，不说出来就会伤心伤肺，说出来就痛快了。

来找二多说话的人越来越多，二多肚子里装的秘密也越来越多。那些人都把二多当成了知心朋友，什么话都对二多说，二多被他们感动着，心里有一种被人信任的幸福感。同时，二多又为他们担着心。

他们却被那些秘密弄得心力憔悴，二多觉得应该开导开导他们，二多刚张开嘴，他们就冲二多摆摆手，说我知道你不会说话，你的意思我明白，我把这些话说出来，心里就畅快了。好了，我没事了，我走了，你忙吧。

看着那些走开的背影，二多后悔死了。二多其实是个正常人，话说得顺顺利利，根本就不是哑巴。

 

那天主管来修车，二多之所以没有答话，是因为他舌头痛，不能开口。可是，主管看到二多手指舌头，误会了二多的意思，把二多当成了哑巴。后来，前来找二多修车的人越来越多，他们开口就喊，哑巴叔，补个胎。哑巴叔，加点气……

“哑巴”当然是主管宣传出去的。二多心想，他们已经从内心里认定他是一个哑巴了，如果他再开口，一定会吓他们一跳。这样一想，二多就由了他们，时间一长，二多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了哑巴。只是二多没有想到，后来，他们会找他保管秘密。

二多把那些秘密分门别类的作了归类。在二多看来，那些秘密，根本算不上什么事，可是那些外出寻梦的年轻人，都过不了那道坎。不过，二多能理解他们，他们离开故乡和亲人，在挫折和失意面前，难免会悲观失望。

二多想，如果有心理辅导专家给他们讲讲课该多好啊。

半个月后，二多的想法就变成了现实。一场大型的心理辅导讲座在二多所在的社区篮球场举行了，二多也去了现场，可是那天到场的人很少。

二多又想，这样的辅导虽好，可惠及的受众太少，如果能到工业区甚至厂区举行该多好啊。

老天好像故意在暗中帮忙，二多想什么就来什么。没过几天，辅导讲座进了主管所在的工厂，这一次，二多没有去。但二多知道，这一次的效果很明显。许多听过讲座的人，第二天就跑过来跟二多说话。他们很诚恳地，同时又带着一点羞愧和不好意思的表情，请求把之前托二多保管的秘密收回去。

 

二多当然乐意把他们的秘密还给他们，把保管的秘密还回去后，二多的心里就有了容纳其他秘密的空间。

又有一些新面孔来找二多了，这是些年轻的面孔，带来的秘密也是新鲜的，甚至有些稀奇古怪。虽然二多无法理解这些秘密，但二多依然很小心地替他们保管这些秘密。

让这些新面孔觉得神奇的是，如果把心中的困惑向二多说了，隔几天，心理辅导专家就会专门谈起那个问题。经过辅导专家的讲解，他们才觉得自己的遇到的难题，根本就不是难题。于是，他们的脸上，又有了健康青春的笑。

他们当然不知道，那些心理辅导讲座，是二多暗中安排的。当然，这是二多的秘密，他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们，他要把这个秘密坚守到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