榴榴杂谈

扯旦

榴榴杂谈 2024-03-01 07:23 出处:网络 作者:一湾清泉编辑:@榴榴


扯旦 

【周公旦】75×38 纸本水墨|河夫作品


新中国成立之初(据复旦出版社说必须这么表述),周武王对商王室并没有赶尽杀绝。按《史记·殷本纪》所载,他只是杀了纣王和妲己,对殷商旧臣,特别是忠心耿耿的那些,给予了最高礼遇:

引用
释箕子之囚,封比干之墓,表商容之闾。封纣子武庚、禄父,以续殷祀,令修行盘庚之政。殷民大说。


箕子、比干、商容都曾多次劝谏纣王,也都触怒了他,箕子被精神病,比干被器官移植,商容被自动离职。武王把箕子放出来,并向他请教治国方略;到比干墓上和商容故居大张旗鼓表彰他们的忠心。更大度的是,把殷商故地封给了纣王的儿子武庚,让他可以承继成汤香火,治理殷商遗民。(《周本纪》及鲁周公、管蔡、卫康叔、宋微子等世家对此都有详略不同的记载。)

换句话说,就是承诺商人高度自治。这种方针政策,叫“兴灭继绝”,使灭绝的重新振兴,继续下去。《论语·尧曰》解释得很清楚:“兴灭国,继绝世,举逸民,天下之民归心焉。”于是,殷商遗民都很欣慰。

这既是新王朝的大度,也是稳定的必须。因为,纣王虽被灭,仍有不少忠于殷商的遗民,新王朝清算旧账、高压镇反,杀一批关一批,固然是一种办法,也是王朝兴替常规手段,但民心不服,越高压,越是隐患无穷。所以武王灭纣后实行怀柔,不对商王室赶尽杀绝,让殷商的香火能存续下去,对于安抚民心来说,很有必要。

但这么干又带来新的隐患——既然殷商遗民还忠于商王朝,代表殷商血脉的武庚有封地,又有军队、民心,万一他想替父复仇搞复辟怎么办?

武王当然留有一手。《史记·周本纪》说:“武王为殷初定未集,乃使其弟管叔鲜、蔡叔度相禄父治殷。”为了防止武庚作乱,派他的两个弟弟管叔和蔡叔名义上辅佐武庚治殷商故地,实际上监视他。

管叔叫姬鲜,是周武王的同母弟弟。周文王生有十个儿子,大儿子伯邑考早被纣王杀了,武王姬发是老二,姬鲜是老三,武王把他封在管国(今河南郑州),就叫管叔。同样,蔡叔叫姬度,是周文王的第五个儿子,被封在蔡国(今河南上蔡),就叫蔡叔。

其实司马迁说少了一个,同时被封的还有霍叔,周文王的第八个儿子,名姬处,被封在霍国(今山西霍州)。这三个监视人,就被称为“三监”。

从现代地图上看,从山西霍州到河南郑州、上蔡,自北往南,正好对武庚的封地——即殷商故地、今天河南安阳一带形成一条纵向的防线,武庚若要起兵向西南攻打周,必须突破这条防线才行。

看起来固若金汤,没想到,“三监”会反水,联合武庚叛乱。

而这一切的诱因,又跟他们兄弟中的老四周公旦有关。

周公旦大名鼎鼎,在所有史书中都是一个道德完人的形象,更是孔子的精神偶像。他在灭纣战争中居功至伟,几乎跟姜太公不相上下。所以革命成功后,他被封在鲁国,但武王还需要他帮忙执政,就把他留在身边,让他儿子去鲁国受封。

人算不如天算,周武王君临天下才三年就死了,

按《史记·鲁周公世家》载:

引用
其后武王既崩,成王少,在强葆之中。周公恐天下闻武王崩而畔,周公乃践阼代成王摄行政当国。


武王死,太子姬诵尚在襁褓之中,周公旦怕有人得知武王死了就起来作乱,自己就即位代姬诵(即周成王)治国。注意“践阼”这个词,明明白白,就是登基、即位之意。

同一篇后面,还有一句更具体的:“周公之代成王治,南面倍依以朝诸侯。”

关于这一句,《礼记》注释说:“周公朝诸侯于明堂之位,天子负斧依,南向而立。”东汉的郑玄则注曰:“周公摄王位,以明堂之礼仪朝诸侯也。不于宗庙,避王也。天子,周公也。负之言倍也。斧依,为斧文屏风于户牖之闲,周公于前立也。”

这些都证明了,周公不仅仅是摄政,而是亲自登基,南面为王,难怪管叔、蔡叔等兄弟要有疑问了。《鲁周公世家》说:“管叔及其群弟流言于国曰:‘周公将不利于成王。’”

“管叔及其群弟”,说明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少。但是,周公将不利于成王只是流言吗?你都亲自登基了,小小的成王,不就是“动一个小指头就可以打倒”的吗?

别说管叔、蔡叔这些外放的王族成员,就是留在朝廷的“三公”之一的召公,也对周公的做法疑心重重。《燕召公世家》说:“成王既幼,周公摄政,当国践祚,召公疑之,作君奭。君奭不说周公。”就是周公的做法引起召公的怀疑,周公就写了篇文章剖明心迹,召公还是对他有意见。

在《鲁周公世家》中,周公向姜太公和召公两人坦陈,我这么做,不过是为了稳定大计,为了对得起创业的三位先王。据说,一番话,姜太公和召公就表示理解。

问题是,既然动机如此,为什么不提前取得这些重臣的理解再“践阼”,而是上位后遇到质疑再解释?如此高智商,何必授人以柄,这里面真的没猫腻吗?

姜太公、召公能理解,不等于所有人都能理解,特别是外放的管叔、蔡叔、霍叔这“三监”,按兄弟排行,管叔老三,周公老四,既然你没跟我们商量就悍然“践阼”,凭什么我不可以?于是,管叔、蔡叔等人,煽动纣王之子武庚起来叛乱,史称“三监之乱”或“管蔡之乱”。

二次灭商的借口就有了。《周本纪》载:

引用
周公奉成王命,伐诛武庚、管叔,放蔡叔。以微子开代殷后,国于宋。颇收殷余民,以封武王少弟封为卫康叔。


《鲁周公世家》也差不多如是说。

最可笑的就是这个“奉成王命”。前面说过,武王死时,成王尚在襁褓之中,周公“践阼”引发怀疑及叛乱,这时间,撑死了就两年,成王就能命周公去讨伐管蔡了?蒙谁呢。

之前武王伐纣,可谓摧枯拉朽,牧野一战,商纣就宣告灭亡。可这一次,周公二次灭商,却足足打了三年,可见商人反抗之烈。这事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,之前周武王对商人的承诺被取消,武庚被杀之后,殷商旧地被划分为宋国和卫国,卫国给了武王最小的弟弟康叔,宋国给了纣王他哥微子开,一个在武王攻进朝歌时裸身赴城门负荆请罪的识时务者。

名义上,殷商的香火还能继续,但像微子这样的投降派,在殷商遗民中肯定是被唾弃的,也不可能再有反心了,给予殷商故地的高度自治肯定也没了——谁让你们不珍惜。

于是,“诸侯咸服宗周”(《鲁周公世家》)。所谓“周公吐哺,天下归心”其实是周公动武,天下归心。

我们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,三监之乱,极有可能是周公设计出来的,甚至在新朝刚立的时候,武王和周公(参与者极有可能还有姜太公和召公)等人就全盘考虑好了,派管叔、蔡叔去监视武庚,也是这盘大棋中的一步。兄弟多年,谁心里有什么小九九,谁最有可能闹事,能瞒得过谁?

虽是阴谋论,但如果真相是这样,一切不合常理的地方,也就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了。

包括,周成王七年的时候,说“成王长,能听政”,于是周公就“还政成王,北面就臣位”。后面还有一件更可疑的事:“及成王用事,人或谮周公,周公奔楚。”等到成王亲政,还有人说周公的坏话,周公就逃到楚国去。

几年前谣言满天,他无所谓,顶风上位,现在已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真的不想篡位,反而因为几句谗言就政治逃亡?理解他的姜太公、召公等人哪里去了?如果问心无愧,逃亡不是反而证明自己有问题吗?

还是那个问题:武王死的时候成王还在襁褓之中,就算第二年才算成王元年,到成王七年的时候,他绝对不可能超过十岁。你想,嬴政上位时都十三岁了,还得由太后和吕不韦共同摄政,直到二十一岁才亲政。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就能亲政,亲政后,就能吓得功高德厚的周公去国逃亡?

不是我们喜欢阴谋论,而是历史疑点太多。像周公那样的政治完人、道德完人,历史经验和人生经验都告诉我们,肯定是拿史料雕出来的。而史上雕出来的花,再美,也恶臭无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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