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不够用怎么办？新加坡眼下的困境 [40P]

我们对外来劳力的依赖越大，长远而言，潜在的危险也越大。一般而言，新加坡人并不排斥外劳，反正他们做的是自己不愿或不想做的工作。但对吸引永久居民和新公民，则有诸多意见，也有很多情绪反应。

有好些日常现象是我们都很容易观察到的。比如，在马路上看到在修路的，几乎清一色是黑皮肤的南亚人，他们都是外来劳工，也称客工。在咖啡店或食阁看到的摊贩，包括鸡饭、鸭饭、杂菜饭、云吞面、肉骨茶等等，几乎都是来自马国的青年人，也都是“外人”。我们习以为常，但可曾想，如果没了这些外人，新加坡经济会受到怎样的影响？

事实说明，新加坡再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来填补这些行业所需的劳动力。人不够用，这基本上是经济发展成功的结果。本来是好事，但却也带来新的问题。仔细深究，我们现在人不够用有三个原因：一、人口生育率逐渐下降；二、教育普及和提升；三、人口急速老龄化。

2022年，我国居民整体生育率降至历史新低，只有1.05，远低于2.1的人口替代率。尽管政府多年来费尽心思，出尽法宝，生育率就是欲振乏力。生育率不足，影响深远，不仅劳动力不足，兵员也可能不足。去年8月，国防部长黄永宏在国会透露，现在每年入伍的全职国民服役人员中，有20%是新公民或永久居民，自2000年起平均每年有3400名新公民入伍。

其次，经济发展。一般人生活普遍改善，教育程度也全面提升。同年进入小一的人，最终有超过五成能进入大专学府，其他的也至少有工艺技术文凭，还有多少人愿意做劳力活，特别是得受烈日曝晒的工作？即使找不到办公室工作的，也宁可当平台员工。

同样的，虽然餐饮业需要大量员工，我们的年轻人也甚少愿意当小贩，因此大量马国年轻人涌入填补空缺。新元兑令吉币值坚挺，对马国人更加有吸引力。因此，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马国人越过新柔长堤来新工作，赚1新元可以换超过3令吉。少了这些马国人，大概很多工薪族就只好吃快熟面了。

其三，我们的老龄人口主要属于战后婴儿潮一代，他们当中有很多因当年家庭贫困而错过了受教育的机会，所以不得不投入蓝领行业，从事劳力活。这些人现在几乎都已退出劳动职场，但却没有接班人，也只能靠外劳来填补。

人口生育率不足，劳力短缺，加上本地人都不愿做劳力活和一些“肮脏活”或“危险活”，如护士、清洁工、建筑工等等，结果只能引进越来越多的“外人”。据政府公布的数据，去年约2万3100人获得公民权，其中约1300人是新加坡人在海外所生的孩子。另有约3万4500人成为永久居民。吸纳这些“外人”，基本上就可以弥补本地人生育的不足。至于劳动力的不足，则必须引进数十万的外劳，外加数十万的女佣和护士。这些“外人”现在加起来以百万计。

据总理公署属下国家人口及人才署去年9月27日公布的《2022年人口简报》，截至2022年6月，我国的总人口约为563万7000人，相比2021年6月的约545万4000人，增加了18万人左右。这是冠病疫情暴发以来，我国总人口首次增长。此前，总人口连续两年萎缩，2020年下跌了0.3%，2021年更是大幅滑落4.1%。

在563万总人口中，公民人口是355万人，永久居民人口则有52万人；剩余的是非居民人口，有156万人，大部分是持工作准证的外来劳工，当然也包括就业准证、学生证等等持有者，总之属于非公民和非永久居民。对这个庞大的“外人”群体的存在，新加坡人似乎习以为常，也少有人去想这只人口“灰犀牛”到底意味着什么？

政府当然知道，大量引进外来劳动力和非居民人口会产生各种负面效应，问题是，还有什么办法和选择？经济持续发展需要充足的劳动力，无法全自动化。本地人不够用，就只能向外借人。幸运的是，在现阶段，还有很多地方的人愿意来这里当劳工，赚取相对低廉的工资，主要是因为他们出生地的经济情况不好，人浮于事。他们国家的问题是人太多，和我们刚好相反，因此也可以互补。

但这是眼前的情况，谁也说不准能持续多久。还不是很久以前，有不少中国劳工到本地工作，现在几乎是绝迹了。因为中国经济迅速发展，国内有足够的就业机会，近年来工资也显着提高了。现在，中国还面对生育率下降和人口减少的问题。取代中国劳工的主要是南亚各国如孟加拉、印度、缅甸、菲律宾等地的劳工。但谁敢说这些国家就永远不会有发展繁荣的时候。我们对外来劳力的依赖越大，长远而言，潜在的危险也越大。

一般而言，新加坡人并不排斥外劳，反正他们做的是自己不愿或不想做的工作。但对吸引永久居民和新公民，则有诸多意见，也有很多情绪反应。这是原始性的排外和排他心理，可说到处一样。即使是自诩为“熔炉”的美国也是如此。其实，美国的种族问题闹了200年也没有解决。更可笑的是，近几年来，因为中美政治斗争，出现“排黄”（黄皮肤）现象，即连本身被排挤了200年的黑人，也参与其中。

多数新加坡人的祖先其实也是移民，但对新移民却总是难以接受。有人建议外人申请公民权，应该英语考试及格，有人更绝，认为应该“新英语”（也即新加坡式英语，Singlish）考试及格。他们都忘了，在老一辈公民当中，还有很多人是不谙英语只懂母语的。如果执行这样的政策，恐怕现在每年就没有3400名新公民入伍了。有些反新移民的人不敢说出口的，其实是对讲华语的新移民反感，他们一听到华语就感到不舒服。可我们的宪法第153A条不是明文规定马来语、华语、淡米尔语和英语为四种官方语文吗？同时还规定，我们的国语是马来语。

与此同时，有些新加坡人现在对所谓高净值人士也很反感，认为他们到新加坡来，炒高了房价，炒高了拥车证，刺激各种物价高涨。其实，我们不只一般的劳动力不够，企业家和投资家也不够，所以也必须设法引入。富人涌入，确实会带来一定的副作用，高档住宅价格飙升，租金腾涨都是事实。但这不一定是持久的现象，也不至于使本地人买不起政府津贴的组屋。

新加坡要发展经济，非得引进外资不可，作为一个金融中心，也非得吸纳高净值人士不可。这些人带来资金，也给新加坡人带来新的工作机会。比如，许多有钱人到来设立“家族理财办公室”（简称家办），据业者估计，本地2022年底有1400多个家办，比一年前增加超过一倍。去年全年流入新加坡的高净值人士则可能超过3000人。我国在2004年推出了“全球投资者计划”（Global Investor Programme），目的在吸引高素质的企业家和投资者前来新加坡，为我国创造更大经济效益。经济发展局日前宣布，我国去年吸引了225亿元固定资产投资，创历来最高。吸引高净值人士和投资家、企业家，总不能要求他们钱来人不来吧？

总的来说，人不够用，看来除了上述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。或者说，世界各国政府至今都拿不出什么新招。但有人不以为然，说政府来来去去就是那几招。建议：不妨设个奖项，若有人真能想出什么行之有效又能为国人所接受的新高招，即可获得一笔奖金，同时颁予公共服务勋章。
（来源：联合早报 作者： 吴俊刚 新加坡前新闻工作者、前国会议员）